ADAGIO 華順文化微雜誌 第二十四期
用錢看中國近代史（三) - 抗日
統治者看歷史的角度是用權力，老百姓看歷史的角度是用經濟，所以用錢的觀點來看歷史最精準。
I.法定貨幣(法幣) (1935)
1929年美國華爾街股災後，全球金價下跌、銀價也下跌，但是銀價跌得比金價凶。美元是以黃金做儲備，而中國銀元是以白銀做儲備，這意謂中國貨幣之於美元是貶值的，所以中國貨物對美國出口反而有利。因此在1930-1932年間，中國的國際貿易收支有盈餘，全世界黃金與白銀流入中國。中國獨樹一幟的銀本位制，使得當全世界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時，反而享受了相當的繁榮與些微的通貨膨脹。
從1931-1933年英國、日本、美國相繼放棄金本位制，放任貨幣貶值，中國貨幣之於美元開始升值，在美國市場的中國商品售價隨之提高，銷售量下降，黃金與白銀反向流回美國。1933年羅斯福當選美國總統後，急於擴大公共支出，推行新政，刺激美國經濟復甦，因此需要國會全力相挺。當時因全球銀價過低導致美國銀礦工失業嚴重，七個產銀州(猶他、愛達荷、亞利桑那、蒙大拿、內華達、科羅拉多、新墨西哥)的國會議員與利益團體遊說政府，希望政府用高於全球市價的行情收購這七州生產的白銀。1934年6月，羅斯福簽署了國會通過的購銀法案。法案中規定，美國財政部必須在國內外收購白銀使國庫擁有的白銀價值達所儲備黃金價值的1/3，這個法案直到1936年才終止。
北伐前，國共廣州中央銀行發行的貨幣(1923/銀本位)
北伐後，國民黨在上海中央銀行發行的貨幣(1928/銀本位)
在用錢看中國近代史(二)一文中，我們已經提過，貨幣是貨物流通的潤滑劑，發行太多與太少都不好，剛剛好夠用最理想…。美國的購銀法案讓全球銀價足足漲了三倍，中國投機客紛紛把白銀透過走私管道賣到美國，中國內地的銀行因為作為儲備的白銀減少，若要維持紙幣信用，銀行所發行的紙幣價值勢必要隨之減少，因作為市場貨物流通的潤滑劑(貨幣)減少導致貨物流通速率放緩，經濟停滯，不僅如此，因為國際銀價上漲，造成中國銀元之於美元更加升值，因商品成本過高，中國商品的出口幾乎停滯。
國民黨在南京成立中華民國2.0(國民政府)後，旋即在1928年於上海成立中央銀行，至於那間1923年北伐前透過蘇聯援助在廣州成立的中央銀行，則改名為廣東省銀行。民國時期在大陸規模最大的三間銀行分別是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及中央銀行。1905年清政府時期成立大清戶部銀行，1912年中華民國1.0(北洋政府)建立後，大清戶部銀行更名為中國銀行，股份採官民合辦，角色如同北洋政府之中央銀行。
立場較獨立的中國銀行貨幣(1934/銀本位)
有趣的是，從1918-1934年中國銀行所發行的紙幣都沒有孫文肖像。1935年3月國民黨籍的財政部長孔祥熙宣布，政府將要對中國銀行與交通銀行實行管制，4月中國銀行進行增資改組，宋子文接任中國銀行董事長和總經理，至此中國銀行發行的紙幣開始出現孫文肖像，這代表國民黨已經完全掌控中國銀行。1949年國民政府遷臺後，中國銀行成了現今兆豐金控的前身。
被國民黨國民政府控制後的中國銀行貨幣(1935/銀本位)
為了解決當下經濟困境，國民政府必須放棄銀本位，發行新法定貨幣簡稱法幣。1935年11月國民政府正式發行法幣，法幣放棄銀本位，改採類似綜合本位的概念。中央銀行以部分的黃金、白銀、及大量美元紙幣、英磅紙幣作為儲備發行法幣。換言之，法幣發行前，中國老百姓可以用紙鈔到銀行兌換銀幣，但是法幣發行後，中國老百姓只能用法幣的紙鈔到銀行兌換美元紙鈔或英磅紙鈔。
至此，在中國流通五百年的銀本位制正式走入歷史。貨幣既是實體商品買賣的計價單位也是商業活動的潤滑劑，過去的銀元紙鈔背後有金屬銀支撐其價值(假設銀行信用好)，但是改成法幣後，法幣紙鈔的背後實質購買力則完全由政府擔保，好處是不再受白銀儲備的多寡所干擾，缺點是如果政府信用不好，法幣的價值與公信力也會隨之大幅波動。
國民黨在上海中央銀行發行的法幣(1936)
供小額買賣流通的銅質與鎳質法幣(1936)
雖說如此，但在國民政府影響力沒有到達的地方仍然沿用銀本位制，例如廣東、西藏、新疆、外蒙，而東北與內蒙因為是日本勢力範圍，該地貨幣與日元連動。此外，陝西北部共產黨控制的區域，則是使用自己發行的邊區銀行貨幣。1926-1935年的物價波動不大，當時浙江米價是每公斤0.228銀元，小麥麵粉則是每公斤0.135銀元，上海工人月平均工資大約16銀元。法幣發行之初雖然政府規定1銀元兌換法幣1元，但實際運作時市場可以接受的價格卻是1銀元兌換法幣1.67元。1937年中日戰爭前法幣的發行總面額是14億元，為了從民間取得作戰物資，國民政府開始大量印製法幣，1945年戰爭結束時國民政府發行的法幣總值已至5569億元。1936年江浙每公斤白米值法幣0.38元，1945年中日戰爭結束時，每公斤白米已經上漲到法幣27萬元，換言之，法幣貶值超過70萬倍。
1945年中央銀行發行的大面額法幣
II.中國東北局勢 - 甲午戰爭至九一八事變 (1894-1931)
甲午戰爭前夕(1894年)的世界格局大至如下：全球工業產值排名依序為美國、德國、英國、法國。美國工業發展飛躍性進步，國家日漸強大。日耳曼德意志帝國統一後工業產值超越英國，德皇正圖發展海軍，準備奪取英、法海外殖民地。鐵路是最有效率的陸上交通工具，為了保護西伯利亞的遠東領土，俄國從1891年開始興建西伯利亞鐵路，這份戰略意圖讓日本芒刺在背。日本承認臺灣全島是清帝國勢力範圍，交換清帝國承認琉球群島屬於日本。朝鮮原本是清帝國之藩屬國，完全受清帝國保護，但是在甲午戰爭前夕，清日兩國透過磋商，朝鮮局勢已經轉變成清帝國託管但日本有權過問。
清日甲午戰爭 (1894-1895)
大清帝國歷經兩次鴉片戰爭、及太平天國內戰後開始推行洋務運動學習西方科技與工業，至甲午戰爭前夕洋務運動推行已30年，此外鑑於清法越南戰爭，清帝國海軍覆滅的前車之鑒，清帝國採用德國新式鐵甲艦所成立之北洋海軍也已建軍10年有餘。甲午戰爭前的這關鍵30年，日本與清帝國幾乎同樣面臨西方強勢文明壓迫，兩國也幾乎同時啟動西化運動，於是乎甲午戰爭就成了檢視兩國洋務運動成效的期末考。
甲午戰爭，日本顯然有備而來，清帝國誤判局勢倉促應戰，戰況一面倒，北洋艦隊不是沉沒就是被俘。戰後雙方簽訂《馬關條約》，條約規定朝鮮不再是清帝國的藩屬國，清帝國割讓遼東半島、臺灣島、澎湖群島給予日本。馬關條約後，清帝國精明的外交大臣李鴻章，希望引入西方力量來制衡日本，幾經外交斡旋，俄、德、法三國出面施壓日本，逼日本吐出遼東半島。而清帝國的回報則是租借旅順和大連兩港給於俄國，租借青島給予德國，租借廣州灣給予法國，不僅如此，清國還與俄國簽訂《清俄密約》，密約內容規定由清、俄、法三國共同出資成立華俄道勝銀行，西伯利亞鐵路再建一條支線，從滿州里進入清國的東北領土，然後向東延伸至俄國港口海參崴，費用由道勝銀行籌湊，這就是著名的東清鐵路或中東鐵路，日本則稱為滿州鐵路。
朝鮮失去清帝國的保護後，轉而向俄國尋求援助，以期引入俄國勢力制衡日本。1897年東清鐵路(中東鐵路)動土，1903年完工。日本作為甲午戰爭戰勝國，不但沒有獲得清國領土的好處，還看到俄國築了一條經清國領土通往日本海的鐵路，戰略上，這條鐵路彷彿一根卡在日本咽喉的魚刺，再加上朝鮮問題…俄國的作為讓日本舉國輿論沸騰到了頂點，憤怒的日本人把俄國視為最大假想敵，之後政府大力鼓吹發展軍工產業，伺機尋求報仇機會。
1900年中國爆發義和團運動，英、美、法、德、俄、日、奧、義組成八國聯軍鎮壓義和團，俄國以保護東清鐵路為由出動18萬軍隊進入清國東北，實質佔領東北各重要城市。1902年日本與英國締結軍事同盟，這為日本發動戰爭提供一座靠山。截至1903年止，俄國仍拒絕從清國東北全面撤軍，日本與俄國開始展開外交斡旋，但最終談判破裂，1904年二月日本宣布與俄國斷絕外交關係，兩天後對停泊於旅順港的俄羅斯艦隊發動奇襲，日俄戰爭爆發。
日本迅速增兵27萬人，俄國也透過西伯利亞鐵路運兵28萬人至清國東北的中東鐵路沿線。戰事歷時一年七個月，俄軍死亡8705人，負傷51388人，被俘21791人，失蹤7539人。而日軍戰死16553人，負傷53475人，被俘2088人。俄軍波羅的海遠征艦隊在經歷7個月的漫長航行後，終於在1905年5月底抵達日本海，但是僅兩天時間，日本聯合艦隊便以壓倒優勢擊敗這支俄國遠征艦隊並俘虜艦隊司令。波羅的海遠征艦隊幾乎全軍覆沒，而日本聯合艦隊僅損失3隻水雷艇，是近代海戰史上少有的經典戰役。
日俄戰爭 (1904-1905)
日本雖然獲得勝利，但是損失其實比俄國慘重，而俄國莫斯科也因為遠東戰敗消息傳回而爆發革命，雙方都無意戀戰。在美國總統老羅斯福調停下，雙方於1905年9月簽訂《朴次茅斯和約》結束戰爭。日本獲得中東鐵路南北線的其中一段，由長春至旅順約735公里這段的租借權，並附帶鐵路兩側向外延伸各10公里的緩衝帶土地。此外，俄國放棄對朝鮮的利益，日本成為朝鮮法律上的保護國，五年後併吞朝鮮。
日本獲得這段東清鐵路的南北支線後，將鐵路名稱改為南滿鐵路。其餘尚在沙俄手中的部分仍稱東清鐵路(中東鐵路)。為了經營南滿鐵路日本成立南滿鐵道株式會社，會社角色類似荷蘭東印度公司或英國東印度公司，是具半官方色彩的殖民機構，可調動軍隊並且被授權代表政府簽訂條約。日本政府鼓勵本土企業到南滿鐵路兩側緩衝帶投資，並把這條鐵路及兩侧土地經營得有聲有色，之後更逐年向外擴展。1914年日本對華投資中的69％集中在滿州(中國東北)。
張作霖大帥發行的貨幣(1925年)
因為東清鐵路沿線城市住著大量俄國人，為了與俄國人做生意，持有俄國盧布變成當地人不得不接受的選擇，因此盧布變成北滿的強勢貨幣，所以北滿州的中國人反而喜歡使用俄國盧布，同理在南滿州鐵路沿線住著大量日本人，所以日幣成了強勢貨幣，為此南滿州的中國人偏好持有日本貨幣。為了積累財富與控制自己的勢力範圍，張作霖大帥也曾設立自己的銀行，例如邊業銀行就被張作霖授權發行大帥政府貨幣，但是流通的情況似乎沒有盧布與日幣來得受歡迎，這某種程度其實也代表東北老百姓對大帥貨幣的信心不足，畢竟看好自己荷包才是識時務者，這是當時滿州金融市場的現況。
東清鐵路(中東鐵路)
滿鐵亞細亞號(あじあ)最高級特快車，是當時亞洲速度紀錄保持者
日本很清楚西方國家不會允許日本把滿州(中國東北)變成日本殖民地，所以藉由軍事及資金援助東北軍閥張作霖作為代言人，以保護日本在滿州的權益。張作霖的性格宛如小說情節的老狐狸角色，他的中心思想是透過周旋於日本與沙俄間，獲取最大利益壯大自己。一開始張作霖頗配合日本政策，1919年五四運動在北京爆發，中國年輕知識份子反日情緒高漲，張作霖態度開始轉為曖昧，對日本表面迎合私下卻是敷衍。由於日本扶持，張作霖成為袁世凱死後，中華民國1.0之北洋政府中實力最堅強軍閥，1927年被北洋眾軍閥一致推舉為中華民國1.0陸海軍大元帥，行使大總統職權，抵禦南方國民黨北伐。
北京爆發學生示威的五四運動 (1919)
日本從日俄戰爭中獲得南滿鐵道後，沒有就此提下腳步，從日本內地發行股票籌募資金在南滿(遼東半島)陸續修通了四平街至鄭家屯鐵路、鄭家屯至洮南、鄭家屯至通遼等鐵路。張作霖看到日本鐵路的貨運生意收益頗豐，於1925年也自行籌款陸續建造了奉天至海龍鐵路、吉林至海龍鐵路、打虎山至通遼等鐵路。因為張作霖的鐵路與日本南滿鐵路的路線幾乎是平行，搶生意的意味很濃，張作霖與日本的矛盾日益尖銳。
1928年張作霖的奉軍對抗國民黨北伐軍的幾場重要戰役頻頻吃敗仗，老謀深算的張作霖以退為進，公開呼籲南北和談統一大業….，6月準備搭乘火車從北京返回奉天(瀋陽)路上，在皇姑屯附近被日本關東軍特務用炸藥炸死。日本稱中國遼東半島南端一塊小租借地為關東州，因此日本陸軍最精銳、保護南滿鐵路的軍隊就被稱為關東軍。日本政府對張作霖雖頗有微詞但還不至於動殺機，但是關東軍的少數高階參謀開始慢慢對張作霖失去耐性，決定換掉張作霖另尋新代理人，並把皇姑屯事件嫁禍給南方國民黨。關東州原是沙俄在《清俄密約》中獲得的一塊小租借地，包含大連、旅順。日俄戰爭後沙俄將權力讓渡給日本。
張學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張必須維護父親留下來的龐大軍事遺產，毫無疑問張是不折不扣的軍閥，但是年紀輕輕的張又同時具備年輕知識份子的叛逆。情感上仇日，對國民黨政府諸多抱怨，同情共黨。內心角色不斷在軍閥與憤青間擺盪，追求高道德卻吸食嗎啡，情緒大起大落，既矛盾且衝突，處理政治態度果決，但手法又缺乏父親的老練與圓融，在事業上深盼有所為，然軍事成就卻乏善可陳，這就是我們熟知的東北少帥張學良。
張作霖長子張學良，在皇姑屯事件後繼承其父軍事遺產成為東北軍統帥，父親過世六個月後，也就是1928年底，張學良宣布不再懸掛中華民國1.0的五色旗，改懸中華民國2.0的青天白日旗，對南方國民政府宣示效忠。兩週後張學良召見昔日張作霖身邊兩位親日派大將楊宇霆與常蔭槐至大帥府議事，張學良事先安排槍手藏匿於大廳，看到楊、常兩人進來後，張學良向楊宇霆與常蔭槐禮貌寒暄，旋即以需要回房施打嗎啡為由離開大廳，此刻槍手現身當場擊斃楊宇霆與常蔭槐。事後張學良送楊、常兩家各1萬銀元奠儀作為撫恤金。張學良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斬斷日本把手伸進大帥陣營的企圖，但過於激進的少爺形式作風讓局勢變得絲毫沒有迴旋空間。
張學良易幟後發行的東北貨幣(1929年)
為了證明能力、確立軍中威望、也建立全國性政治知名度，1929年7月張學良在蔣介石強力支持下，查封哈爾濱蘇聯商業機構，欲收回東清鐵路(中東鐵路)產權，即便租約尚未到期。蘇聯出動部隊回擊動用T-18坦克及R-1偵察轟炸機，張學良的東北軍則出動法製Potez 25式偵察轟炸機。1929年11月戰爭結束，張學良東北軍旅長韓光第殉職，1500人戰死、9000人被俘，蘇軍則戰死143人，失蹤4人，受傷665人。東北軍大炮30門、裝甲列車2列被蘇軍俘獲。張學良被迫在伯力簽訂合約恢復蘇聯在中東鐵路的特權，一切回到原點。1922年法國Nieuport-Delage Ni-D29驅逐機量產，日本中島飛機公司向法國授權在日本生產608架，取名中島甲式四型戰鬥機(Ko-4)，張作霖東北軍曾向日本購入數十架。此外，東北軍亦有數十輛法製坦克FT-17。沒有紀錄顯示甲式四型戰鬥機有投入中東鐵路戰爭，而FT-17似乎在載運往前線的路上，戰爭就已經結束。
III.滿州國 - 華北自治 (1933-1936)
日本與張學良的矛盾日益尖銳，1931年9月18日日本關東軍特務複製皇姑屯事件手法，在南滿鐵道的柳條湖附近炸毀一小段鐵路，並嫁禍於張學良東北軍。日軍有備而來，在很短時間內迅速佔領東北各大城市，有鑑於雙方實力懸殊，加上東清鐵路(中東鐵路)戰爭之前鑑，為了保住東北軍這份寶貴政治家本，1932年1月2日錦州淪陷後，張學良決定將東北軍撤入關內，史稱九一八事變(日本稱為滿州事變)。
九一八事變後，中國反日輿論沸騰到了歷史高點。上海多處出現反日罷工，加上日本特務(田中隆吉少佐)刻意煽風點火，導致上海中國人與日僑相互攻擊，互有死傷，給日本出兵提供藉口。上海是中國最富裕的首善之地，西方各國利益皆聚集於此，此時南京的蔣介石正忙於對江西蘇區共黨紅軍發動第三次圍剿，日本海軍如果選擇此時在上海製造一場有限度的戰事，將會有助於減緩北方關東軍壓力。1932年1月28日雙方爆發衝突，5月5日停戰，日軍付出傷亡三千人代價，從上海撤軍，史稱一二八事變(日本稱第一次上海事變)。
滿州是東北的古稱，地理上包含東北三省的遼寧(遼)、吉林(吉)、黑龍江(黑)及內蒙古東北部的熱河(熱)，人種包含滿族(女真)、漢族、蒙古族，朝鮮族，1895-1945年間還包括日本人。九一八事變後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成立滿州國，政治上強調五族共和(滿、漢、蒙、朝、日)，首都是新京(長春)，貨幣由滿洲中央銀行發行。
滿州國貨幣，大同二年-三年(1932-1933，親日)
華北五省，河北(直隸，冀)、察哈爾(察)、綏遠(綏)、山西(晉)、綏遠(綏)、山東(魯)。其中察哈爾(察)、綏遠(綏)及滿州的熱河(熱)是歷史上的內蒙古。按中國歷史記載，西晉王朝滅亡後，從西元304年至581年將近三百年的時間，包括匈奴族、鮮卑族、羯族、羌族、氐族等五大(五胡)北方游牧民族大量湧進華北，人數超過原來居住華北的漢人。現代華北人其實不少是被漢化的胡人後代，或是漢胡混血的後代，如果加上後來加入的契丹族、蒙古族…，華北純漢人數量可能不多，用被漢化的游牧民族後代來來描述現今華北人或許比較客觀。
滿洲國成立後，東清鐵路北段(中東鐵路，北滿鐵路)改由蘇聯與滿洲國合營，更名為北滿鐵路，1935年3月蘇聯將北滿鐵路以1億4千萬日元賣給滿洲國。蘇聯在滿州國北境不斷增強遠東駐軍讓日軍倍感壓力。1932年時蘇聯部屬遠東士兵人數是日軍的1.34倍、蘇聯飛機是日軍的2倍，蘇聯坦克是日軍的3倍。到了1935年時，蘇聯遠東軍力更是大幅提升，士兵人數已經是日軍的2.8倍，飛機是日軍的4.75倍，坦克是日軍的5.67倍。這些來自北方的軍事壓迫，讓滿州國存在被南北夾擊的戰略困擾，為此，日本關東軍參謀板垣征四郎等人企圖規劃在滿州國的四周成立親日政權，來強化滿州國的國防。
基於這樣的思維，從1933年1月日本關東軍開始接連對山海關的中國守軍發動一連串有限度戰爭、接著又對長城的中國守軍發動攻勢，喜峰口(3月)、古北口(3月)、羅文峪(4月)、南天門(5月)相繼失守。五月國民政府主動向日方求和，雙方簽訂塘沽停戰協定，國民政府默許自己的軍隊從長城一帶撤軍讓出地盤，熱河因此劃入滿州國國土。
滿州國
之後在日本特務運作下，華北曾經先後成立幾個親日政府及一個親南方國民黨的政府，分別是(1)冀東防共自治政府(1935-1938，親日，通州)，貨幣由冀東銀行發行。(2)冀察政務委員會(1935-1937，親國民政府，北京)，發行平、津銅元。(3)中華民國臨時政府(1937-1940，親日，北京)，貨幣由中國聯合準備銀行發行。(4)蒙疆聯合自治政府(1939-1945，親日，張家口)，貨幣由蒙疆銀行發行。另外，抗戰爆發後在華中也曾成立中華民國維新政府(1938-1940，親日，南京)，貨幣由華興商業銀發行。
華北，冀察政務委員會貨幣(1936)
華北，冀東防共自治政府貨幣(1937，親日)
華北，蒙疆聯合自治政府貨幣(1939，親日)
華中，中華民國維新政府貨幣 (1940，親日)
華北，中華民國臨時政府貨幣(1938，親日)
VI.西安事變 - 張學良 (1936)
除了外蒙古與西藏外，清國遺留下來的領土陸陸續續對南京國民政府宣誓效忠，即便南京國民政府對這些地方的控制還很微弱。統一後的中國其實是另一批軍閥組成的聯合公司，其中最大的股東毫無疑問是蔣介石黃埔嫡系的中央軍，其次是張學良的東北軍，其他股東還有李宗仁的廣西軍、閻錫山的山西軍、馮玉祥的西北軍等等…。此時中國軍隊總人數超過250萬人、裝備不齊、訓練不夠、沒有實質戰力的散兵游勇過多，軍事支出是中央政府財政上很大負擔。蔣介石想透過裁軍來削減其他軍閥力量，同時節省軍事開銷，曾經規劃正規軍縮減成60個師約70萬人，但是這個目標因剿共與抗日始終沒有達到。
張學良少帥從1929年至1933年因為對蘇聯、日本的軍事行動連連失利，終於在輿論壓力下於1933年3月引咎辭職出國養病(戒鴉片)。1934年1月張學良偕同家人由義大利搭乘康脫浮特號輪船回國，隨即被任命為豫鄂皖三省繳共副司令，4月，蔣介石命令張學良圍剿共軍，但遭挫敗，兩個整編師被全殲，張學良逐漸開始對蔣的調遣有所反感。1935年秋，張學良的20萬東北軍被調入陝西北部圍剿甫結束長征抵達陝北的共黨紅軍，依然損失慘重，蔣介石沒有替張學良填補兵力及裝備上損失，這讓張學良懷疑蔣的動機不單純。於是張學良開始透過昔日東北舊識試探可以聯繫中共的管道，準備與中共和談，甚至於進一步期望聯合在西北的共產黨、新疆的盛世才，透過獲得蘇聯的武器支援，一起抵抗日本。1936年6月，張學良主動提出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但是因張作霖的反共經歷而被婉拒。
為遏止日本勢力擴張，取得蘇聯政府援助，蔣介石採納宋子文、孔祥熙等人意見，於1932年底恢復中蘇邦交。陝北附近可供張學良差遣的部隊尚有西安綏靖公署的楊虎城部隊3萬人，寧夏馬鴻逵部隊2萬人，青海馬步芳部隊1萬人。楊虎城出身綠林，識字不多，文牘皆由身邊人代勞，妻子謝葆真是共產黨員。楊虎城在國民政府中並不屬於蔣介石的主流派，而且身邊不乏共黨籍友人，立場搖擺於共產黨與國民黨之間。
在陝北，共黨紅軍與張學良東北軍陷入一場無止盡消耗戰，張學良認為蔣介石想藉此削弱東北軍力量及張在國民政府的地位。張學良與共黨代表雙方都希望藉由輿論扭轉政治氛圍，停止內戰消耗，集中全國力量對付日本。1936年12月4日蔣介石從洛陽搭飛機抵達西安，告訴張學良及楊虎城，如果張楊兩人擔心犧牲自己部隊而對執行中央命令有所顧忌，蔣介石的中央軍可以代勞，蔣介石開始部署中央軍好取代張楊部隊，並準備把張楊的部隊調到其他省分。1936年12月12日零時，張楊動用少量部隊活抓蔣介石，12月24日上午，宋子文、宋美齡代表蔣介石與張學良、楊虎城、周恩來談判，達成釋放蔣介石，和平解決西安事變之共識。隔日蔣介石同意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西安事變時的張學良 (1936)
12月26日張學良陪同蔣介石回到南京，之後張學良就被國民黨軟禁，二戰結束後歷經國共內戰，張學良不但沒有被釋放還被移到臺灣繼續軟禁，直到蔣介石兒子將經國去世後的1991年，才被當時臺灣總統李登輝恢復自由，軟禁時間超過50年。從張學良暗殺楊宇霆與常蔭槐，及因意見不同發動兵揀，不難看出張少帥的行事風格…。另一種說法(楊奎松):張學良當時已經看見回東北無望，因此希望以他為首，聯合紅軍與在陝北的東北軍建成西北聯軍，獲得蘇聯史達林軍事援助在西北割據稱王，而西安事變正是張學良為爭取蘇聯信任的一場豪賭。假如真是如此，那顯然史達林把蔣介石的斤兩秤得比張學良重很多。
1937年2月2日得知張學良被軟禁無法再回到西安後，東北少壯派軍官應德田等少數人率部衝入王宅，將臥病在床之東北軍元老派第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參謀處長徐方、副處長宋學禮和交通處長蔣斌等人殺害。王以哲好友，東北軍元老派第一〇五師師長劉多荃旋即懲兇，並將把部隊開進西安搜捕其他東北少壯派軍官。6月29日楊虎城被迫出國考察，對日抗戰爆發後，楊虎城秘密潛回香港打算以抗日之名重掌兵權。剛進大陸隨即遭逮捕並長期關押。1947年楊的共產黨籍妻子謝葆真病逝於獄中，1949年國民政府流亡臺北前夕，楊虎城及其一對子女皆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西安事變對於共產黨而言無異是天上掉下來的意外禮物，共黨紅軍在陝北延安就此獲得喘息，不但接受北邊蘇聯援助好壯大自己，還以地下游擊隊形式進入東北抗日、鍛鍊部隊，好假以時日派上用場。至此，國共雙方協議啟動第二次國共合作，共黨同意取消在陝西、甘肅、寧夏邊界的蘇維埃政府及蘇維埃制度，紅軍駐紮地區改為陝甘寧行政區，成立邊區銀行發行自己的流通貨幣。
共黨控制的西北邊區貨幣(1938)
共黨控制的陝甘寧邊區貨幣(1938)
V.諾門罕戰役 - 張鼓峰戰役 (1938-1939)
日本在滿州國四周建立親日政權的過程中，向北與向西都遇到困難。張鼓峰是位於蘇聯、滿州國、朝鮮三國交界三不管地帶的一處海拔155米高之軍事制高點，1938年6月蘇聯遠東全權代表留希科夫為了躲避史達林的大清洗運動，從琿春越過國境線叛逃進入滿洲國。7月蘇軍在距離琿春不遠的張鼓峰西坡構築工事，日方開始反擊，戰事持續10天，蘇聯動用T-26坦克，衝突的最終結果是由蘇軍佔領張鼓峰頂。日軍死亡526人，受傷914人。特別是先遣部隊兵力損失高達50%以上。蘇軍死亡717人， 受傷2752人，75人失蹤或被俘。蘇軍的慘重損失使得史達林遷怒於布留赫爾元帥(加倫將軍)，之後還將他逮捕處死。
諾門罕、張鼓峰戰役
1939年在蒙古國(外蒙古)與滿州國交界的諾門罕附近，日滿聯軍與蘇蒙聯軍在哈拉欣河附近爆發一場為時三個月的激烈戰爭，從五月進行到八月底。滿州國主張國界是哈拉欣河，但是蒙古國(外蒙)則主張國界在哈拉欣河以東16公里處。日軍布防在河的東岸，蘇軍則部屬在河的西岸。日軍是以砲兵為主、戰車為輔的陣地防守思維，而蘇軍則是動用大量坦克，採取機動攻擊性的戰略思維。
蘇軍投入約57000名官兵、500輛坦克(BT-5、BT-7、T-26)及350輛裝甲車(BA-6、BA-10)，死亡8000人、超過1000人失蹤，16000人受傷。坦克損毀271輛。戰鬥機I-15、I-16，被擊落超過200架。蘇軍投入的飛機架次超過日軍的兩倍。
日軍參戰人數以23師團為核心約25000餘人，陣亡7696人、負傷8647人、失蹤1021人。日軍投入坦克90輛(10輛97式，其餘多數為89式及95式輕坦克)，裝甲車40輛，戰車與其他戰鬥車輛損毀37輛。日軍主力是砲兵，機動性不足。日軍97式戰鬥機(ki-27)，被擊落157架。日本97式戰機的良好迴轉性證明與蘇軍交手時獲得優勢，但是後期時蘇軍投入高速的I-16戰鬥機後，97式戰機的優勢開始逐漸降低。
5月，蘇軍集結1100人，蒙軍1257人。日軍為山縣支隊，總兵力約1600人，可能另外還有滿軍400人。5月22~24日，蘇聯空軍與日本關東軍第2飛行集團在諾門罕上空展開大規模的空戰，日軍奪得制空權。5月28~29日雙方交戰互有死傷。29日夜小松原師團長率聯隊炮中隊、反坦克炮中隊，總共381人，分乘40輛汽車增援。蘇蒙軍見局勢對自己不利，自行撤退回河的西岸，日軍誤以為取得重大勝利，大事宣傳。
6月史達林任命朱可夫為司令，戰場距離外蒙首都烏蘭巴托火車站將近750公里，蘇日雙方都知道誰可以切斷對方的補給線，誰就可以獲得勝利。蘇軍此時正在軍中進行大整肅，有不能敗的壓力，否則軍中不滿將領可能會伺機叛變，另外，為了抑制關東軍北進野心，即使再大犧牲也要擊退日軍，不能讓日軍存有日俄戰爭時，俄軍戰敗的刻板印象，以上是史達林的顧慮。朱可夫在750公里的道路上，動用2600輛客貨車運輸士兵、汽油、彈藥、糧食，花了兩個半月，一邊訓練士兵，一邊儲存龐大戰略物資好供500輛坦克及450輛裝甲車使用。6月30日日軍小松原師團主動下達進攻命令，日軍越過河流進攻河西蘇軍陣地，朱可夫集合約二百輛坦克及三百輛裝甲車，以裝甲兵反攻， 7月3日，日軍撤回河的東岸。
8月20日凌晨蘇軍在朱可夫的指揮下，在戰場正面長達30公里長的攻擊線上，部屬了北、中、南三個坦克集團軍，並透過便橋越過河流，一開始日軍曾經嘗試包圍蘇聯的中集團軍，但是蘇軍坦克的衝撞力太強，於是日軍的包圍遂被衝破，之後蘇軍的南北集團軍利用坦克機動優勢包圍日軍。8月24日兩個日本關東軍師團（第7師團及第23師團）被蘇軍主力包圍。8月27日，日軍嘗試突圍失敗死傷慘重。8月31日小松原中將帶領殘部2000餘人突圍而出。1939年9月15日雙方簽署停火協議，日本同意尊重蒙古聲稱的邊界。四天後蘇聯入侵波蘭，和納粹德國瓜分波蘭。至此日本沒有再試圖於滿州國北界建立任何親日政權。
汪精衛南京國民政府貨幣(1940，親日)
在華南，因為日軍人數不夠，所以只有佔領一些港口以防戰略物資從港口進入國民政府手裡，佔領的港口包括香港、汕頭、廈門、福州、霞浦。並且在廈門成立廈門特別市政府(1938-1945，親日，廈門)，貨幣由廈門勸業銀行發行。後來汪精衛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1940-1945，親日，南京)後，將之前在中國成立的所有親日政權，例如中華民國維新政府、中華民國臨時政府、蒙疆聯合自治政府合併。貨幣則由中央儲備銀行統一發行。
廈門特別市政府貨幣(1938-1945，親日)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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